2015年2月27日 星期五

請大家愛護傳統思想與文化 (01)

  上學期寫了幾篇介紹儒道思想的網誌,家父嘉年華建議建議我可以寫一些生活化的文章。雖然我上課也常舉時事來討論,但並不是個喜歡趕流行、時髦的人,對具有永恆性、普遍性的議題比較感興趣。由於我的專長是儒道思想與歷史評論,我想不妨就針對自己較有感觸的「台灣社會不重視傳統思想與文化的價值」這問題,寫幾篇文章來檢討批評,或許較能引發共鳴。

  對於傳統思想與文化的價值,最常見的質疑就是「學了有什麼用」?而有沒有用又是以「能否賺錢」為唯一的衡量標準。這種狹隘、膚淺、短視近利的思維,就是台灣思想與文化停滯不前、落後倒退的主要原因。我不否認金錢的價值,賺錢也是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;但如果信奉金錢至上,認為人的良心、尊嚴、理想都可以用錢買到的話,這種人生觀、價值觀是可鄙可悲的。金錢只是抽象的數字,不應該成為人生最高的價值;應該把錢當作工具,去支持真、善、美等更崇高的理想,如俗諺所說:「錢是最壞的主人,卻是最好的僕人。」由於儒道思想不是直接以賺錢為目的,而是追求心靈的滿足;如果一切都以金錢來衡量,對於這類學問當然就興趣缺缺。

  另一項常見的質疑是「內容艱深枯燥」,只要會動到大腦思考,都是不值得學習的,只需要感性的、直觀的、刺激的娛樂。如同孔子說:「飽食終日,無所用心。」要活就要動,除了身體的運動外,頭腦的思考反省也是重要的一環,這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特質之一。如果除了工作賺錢之外,只剩下吃飽睡、睡飽吃,人活著跟動物有什麼差別?「艱深枯燥」正代表內容有深度,需要付出一定的努力才能理解。就好像學習游泳、羽毛球等運動也需要經常練習,技巧才會進步。當然我們不必故作艱深曲折,如同學者關在象牙塔那樣和現實生活脫節;但有些議題就是需要一定程度的理性思考才能說清楚、講明白,如果凡事都抱持懶散的心態,認為愈不需要動腦愈好,就算再過一百年,台灣社會的思想、文化水準也不會進步。破除「賺不了錢」與「懶得動腦」的思維,才能正視傳統思想與文化的價值。

2015年2月15日 星期日

《論語》札記 (18) 微子篇

《論語》札記 (18) 微子篇

作者:劉毅鳴

論語18.1微子去之,箕子為之奴,比干諫而死。孔子曰:「殷有三仁焉!」

札記18.1商紂王暴虐無道。微子是紂的庶兄,擔憂紂猜忌自己而傷害親情,棄官遠走。箕子與比干是紂的叔父。箕子裝瘋賣傻,被囚禁為奴隸而受辱;比干犯顏直諫,被剜心而死。三人行事雖然不同,但其心則一,都是不忍心見到親人作惡、國家敗亡,故身受勞苦、屈辱乃至死亡也在所不惜,體現了殉道的情操。

論語18.2柳下惠為士師,三黜。人曰:「子未可以去乎?」曰:「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?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?」

札記18.2柳下惠擔任典獄官,三次被免職。有人勸他離開,柳下惠認為在混亂的時代,因為堅守正道而窮困是必然的結果,只有放棄原則才能安居高位,無論到哪裡都一樣,既然如此,又何必離開祖國呢?柳下惠為魯國公族,對魯國有一份責任。孟子稱他為聖之和者,能夠心平氣和接受逆境,而不失內心的正直。

論語18.3齊景公待孔子,曰:「若季氏則吾不能,以季、孟之間待之。」曰:「吾老矣,不能用也。」孔子行。

札記18.3本章顯示孔子出仕不是為了名利權位。魯國貴族以季氏地位最高,其次是叔氏與孟氏。雖然比照季氏會有更大的作為,但孔子非齊人,齊國有自己的大臣,齊景公以叔氏待孔子也算是禮遇,所以孔子並不嫌棄。直到景公明白表示不用他,孔子才離開。可見孔子不輕易放棄機會,但必須對國家有貢獻才行。

論語18.4齊人歸女樂。季桓子受之,三日不朝。孔子行。

札記18.4孔子五十五歲在魯國擔任司寇,不僅拆毀季氏、叔氏兩家的城牆,還能夠使人民「路不拾遺,男女分途」,重建政治秩序與禮樂教化。齊人害怕魯國強盛,就挑選一批能歌善舞的女子送給季桓子與魯君,讓他們荒廢政事。季桓子只是為了打擊政敵才重用孔子,並非有心振作,孔子也明白這點而順勢離開。

論語18.5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:「鳳兮鳳兮,何德之衰!往者不可諫,來者猶可追。已而!已而!今之從政者殆而!」孔子下,欲與之言。趨而辟之,不得與之言。

札記18.5接輿是楚國隱士。他認為當時的掌權者自私奸詐,很難令他們改變;孔子品德高尚,與其和俗人周旋,不如明哲保身。如孔子說:「天下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。」可見道家重視安時處順的智慧。但孔子又有「知其不可而為之」的另一面,只要有奮鬥的精神,總是能轉化環境的限制,可惜無法和接輿詳談。

論語18.6長沮、桀溺耦而耕。孔子過之,使子路問津焉。長沮曰:「夫執輿者為誰?」子路曰:「為孔丘。」曰:「是魯孔丘與?」曰:「是也。」曰:「是知津矣!」問於桀溺。桀溺曰:「子為誰?」曰:「為仲由。」曰:「是魯孔丘之徒與?」對曰:「然。」曰:「滔滔者天下皆是也,而誰以易之?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,豈若從辟世之士哉?」耰而不輟。子路行以告,夫子憮然曰:「鳥獸不可與同群,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?天下有道,丘不與易也。」

札記18.6本章表現孔子的人道關懷。長沮、桀溺是楚國隱士,孔子在田野間迷了路,找不到渡口,故請子路詢問。長沮譏諷孔子說:「他已經知道渡口了。」此處一語雙關,既指有形的渡口,又象徵人生應走的道路。就隱者看來,孔子自以為懷抱理想,實則是讓自己流落天涯。桀溺又進一步指出,孔子之所以流浪,是因為世上有太多改變不了的壞人,只有退隱才能獲得真正的平靜。孔子聽完感嘆說:生而為人,對社會就有一份責任;也只有在人群裡才能充分實現自我,而不是活得像動物。壞人仍然值得同情、諒解乃至教化,假使理想社會實現了,我才會停止奮鬥。

論語18.7子路從而後,遇丈人以杖荷蓧。子路問曰:「子見夫子乎?」丈人曰:「四體不勤,五穀不分,孰為夫子!」植其杖而芸。子路拱而立。止子路宿,殺雞為黍而食之,見其二子焉。明日,子路行以告。子曰:「隱者也。」使子路反見之,至則行矣。子路曰:「不仕無義。長幼之節,不可廢也;君臣之義,如之何其廢之?欲潔其身,而亂大倫。君子之仕也,行其義也。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!」

札記18.7儒者的理想在於精神價值的創造。荷蓧丈人雖然不追求世俗的名利,但他譏諷儒者不事耕作,只重視「勞力」而忽略「勞心」。儒家認為「義」發自天性不可廢,只有在各種人倫關係中,人才能充分實現自己,成就君子的品德。即使一時之間看不出成果,君子也不會灰心失望,仍然會盡心盡力服務社會。

論語18.8逸民:伯夷、叔齊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張、柳下惠、少連。子曰:「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伯夷、叔齊與!」謂:「柳下惠、少連,降志辱身矣。言中倫,行中慮,其斯而已矣。」謂:「虞仲、夷逸,隱居放言。身中清,廢中權。」「我則異於是,無可無不可。」

札記18.8逸民是不得志的人才,又分成三等:第一等是伯夷、叔齊,思想與行為符合最高理想。第二等是柳下惠、少連,生活在濁世卻不受污染,言行合乎天理人心。第三等是虞仲、夷逸,遠離人群而保持清白,言論放誕卻通權達變。孔子雖不受重用,但不以退隱為歸宿,而是盡力去做,並接受一切可能的結果。

論語18.9大師摯適齊,亞飯干適楚,三飯繚適蔡,四飯缺適秦。鼓方叔入於河,播鼗武入於漢,少師陽、擊磬襄入於海。

札記18.9大師、亞飯、三飯、四飯、鼓、播鼗、少師、擊磬是樂官名,摯、干、繚、缺、方叔、武、陽、襄是樂師名。春秋末年政治混亂,文化修養較高的士人很難一展長才,故轉行擔任樂官,一方面為了謀生,另一方面也可將孔子整理過的雅樂傳承下去。此後魯國日衰,人們只聽靡靡之音,迫使樂師流散四方。

論語18.10周公謂魯公曰:「君子不施其親,不使大臣怨乎不以。故舊無大故,則不棄也。無求備於一人。」

札記18.10魯公是周公之子伯禽,魯國首位君主。領導者有仁愛寬厚之心,不怠慢親人,也不會讓大臣抱怨不受重用。他能夠賞識部下的長處,廣納善言,讓他們有機會一展長才。老臣除非犯大錯,不然不輕易拋棄,因為他們已通過時間的考驗。每個人都有缺點,不必要求某個人完美,而是分工合作、截長補短。

論語18.11周有八士:伯達、伯适、仲突、仲忽、叔夜、叔夏、季隨、季騧。

札記18.11周朝有八位賢士,八人生平事蹟已不可考,傳說是四對雙胞胎。本章記下他們的名字,也許是感嘆世衰道微。周初以仁義治國,人民有良好的教養,故一家之內就有八位賢才。孔子所處的時代並非沒有人才,如逸民、樂師乃至接輿等人都是高士。只是盛世日遠,不再有王者能夠重用他們,故流散各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