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月5日 星期一

《論語》札記 (16) 季氏篇

《論語》札記 (16) 季氏篇

作者:劉毅鳴

論語16.1季氏將伐顓臾。冉有、季路見於孔子曰:「季氏將有事於顓臾。」孔子曰:「求!無乃爾是過與?夫顓臾,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,且在邦域之中矣,是社稷之臣也,何以伐為?」冉有曰:「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。」孔子曰:「求!周任有言曰:『陳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』危而不持,顛而不扶,則將焉用彼相矣?且爾言過矣!虎兕出於柙,龜玉毀於櫝中,是誰之過與?」冉有曰:「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,今不取,後世必為子孫憂。」孔子曰:「求!君子疾夫舍曰欲之,而必為之辭。丘也聞有國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。蓋均無貧,和無寡,安無傾。夫如是,故遠人不服,則修文德以來之;既來之,則安之。今由與求也,相夫子,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,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。而謀動干戈於邦內,吾恐季孫之憂,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!」

札記16.1本章可從理勢兩面來分析。「均無貧,和無寡,安無傾」是孔子的政治理念,這是將國家視為一個整體,思考如何才能滿足公共的、長遠的利益。國家利益(勢)雖然未必符合道理,但比起季氏為滿足侵略野心而發動戰爭來說,已較為合理了。治國之道應從領導人有清心寡欲的修養出發,一方面尊重既有(先王)的政治秩序,另一方面建立公平的制度,財富與權力不被少數人壟斷,人民無論貧富、貴賤皆可互相扶持、和睦相處,如此國內必能安定。周邊小國也可放下遭受軍事侵略的疑慮,與我國合作。季氏的貪婪只會招來魯君與人民的怨恨而自取滅亡,放下私心為魯國著想,才能使子孫長存。

論語16.2孔子曰:「天下有道,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;天下無道,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。自諸侯出,蓋十世希不失矣;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;陪臣執國命,三世希不失矣。天下有道,則政不在大夫。天下有道,則庶人不議。」

札記16.2本章點出春秋時代「下剋上」的風氣。每個人都有仁心,由此可說人人平等。但團體一定要分工合作,在什麼職位做什麼事,下級需服從上級,才不會互相干擾。維持合理的政治秩序,不僅是為了天下,自家也能綿延長久。「庶人不議」不是箝制言論,聖王都懂得傾聽民意,只是不輕易將權力交給庶人。

論語16.3孔子曰:「祿之去公室,五世矣!政逮於大夫,四世矣!故夫三桓之子孫,微矣。」

札記16.3魯君失去權力已經五代(宣、成、襄、昭、定公),政權由大夫把持已經四代(季武、悼、平、桓子)。魯國貴族三桓(孟孫、叔孫、季孫)也開始衰微,權力被家臣篡奪。魯國衰弱的主因,便是各家族只考慮自身利益,導致國家分崩離析。三桓既然反叛魯君,底下的家臣自然會仿效,脅持三桓的子孫。

論語16.4孔子曰:「益者三友,損者三友。友直,友諒,友多聞,益矣。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損矣。」

札記16.4儒家以進德修業為目標,應選擇有助於此目標的朋友,才能讓自己進步。孔子認為朋友有三種特質才值得結交,直是正直,諒是信任。直與諒是品德純良,多聞是學識廣博。朋友有三種習氣則不宜往來,便辟是邪僻浮誇,善柔是面貌諂媚,便佞是言語花巧。三種習氣的共通點便是不誠,只有虛偽的應酬。

論語16.5孔子曰:「益者三樂,損者三樂。樂節禮樂,樂道人之善,樂多賢友,益矣。樂驕樂,樂佚遊,樂宴樂,損矣。」

札記16.5進德修業要靠才性與修養,能夠熱愛自我成長,修養方能持之以恆。以得到禮樂調節、表揚別人的優點、結交許多良友為樂,才能使言行合理並接受善的薰陶。反之,驕傲自滿就無法反省改進,縱情遊蕩就陷入虛無墮落,飲食宴樂只會結交酒肉朋友。要克制這三種欲望雖然有勉強,但久了就習慣成自然。

論語16.6孔子曰:「侍於君子有三愆:言未及之而言,謂之躁;言及之而不言,謂之隱;未見顏色而言,謂之瞽。」

札記16.6本章主旨為說話要把握時機。君子是道德、地位比自己高的人。愆是過錯。君子未提問自己就先說,這是急躁。君子提問了自己還不說,這是畏縮或遲鈍,如同有隱瞞。君子露出沒興趣的表情,自己還硬要說,這是不尊重人而流於盲目。君子言行莊重,和君子相處很容易發現自己的不足,進而反省改正。

論語16.7孔子曰:「君子有三戒:少之時,血氣未定,戒之在色;及其壯也,血氣方剛,戒之在鬥;及其老也,血氣既衰,戒之在得。」

札記16.7戒是約束。血氣是生理本能。道德實踐非空談理想,需了解人生各階段的陷阱,才能防微杜漸。青少年身體正在發育,情緒強烈多變,尤其對異性好奇。壯年人氣力旺盛,常想打倒別人以建立功業。老人氣力衰竭,貪求財貨以獲取安全感。三者都是誤執情欲、功業、財貨等外物為我,不知良心才是真我。

論語16.8孔子曰:「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畏大人,畏聖人之言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狎大人,侮聖人之言。」

札記16.8「畏」是秉持認真嚴肅的態度。「天命」是上天賦予的使命,君子的使命便是將善良的人性充分發揮,以仁心涵育萬物,這條路是無窮無盡的。大人、聖人之言則是在行道途中,能夠指點、提醒君子的人事物。小人過著動物般的生活,只知吃喝玩樂而不知實現天命,大人、聖言也因無利可圖而不受重視。

論語16.9孔子曰:「生而知之者,上也;學而知之者,次也;困而學之,又其次也;困而不學,民斯為下矣。」

札記16.9「知」分為德性之知與見聞之知,前者不學而知,後者需透過學習。本章宜綜合這兩種知來解釋,生而知之雖然以德性之知為本原,但仍需透過見聞之知的輔助,方能將德性落實在生活中。本章各階段的差別在於生知者會為了成德而努力求知,後幾種人對此未必有清楚的自覺,甚至遇到挫折也不知悔改。

論語16.10孔子曰:「君子有九思:視思明,聽思聰,色思溫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敬,疑思問,忿思難,見得思義。」

札記16.10思是用心,隨時停下來省察自己所做的事,盡心盡力使之合理。孟子說:「形色,天性也。」視聽色貌不只是身體感官,而是藉由身體的修養,讓內心的道德價值呈現出來。聰明是能夠分辨是非,溫恭是容貌、動作散發善良莊重的氣質,忠敬皆以誠意為本,憤怒要考慮後果,獲得外物要考慮是否恰當。

論語16.11孔子曰:「『見善如不及,見不善如探湯。』吾見其人矣,吾聞其語矣。『隱居以求其志,行義以達其道。』吾聞其語矣,未見其人也。」

札記16.11「見善如不及,見不善如探湯」是就內聖層面而言,對善惡有堅決明確的態度,全力為善去惡,不可如世俗之人只求及格就好。但這還不夠,必須進一步在外王層面「隱居以求其志,行義以達其道」,思考道理要如何開顯、落實在現今社會才恰當?隱居時要培養濟世的志向,出仕時也不忘行道的初衷。

論語16.12齊景公有馬千駟,死之日,民無德而稱焉。伯夷、叔齊餓於首陽之下,民到於今稱之。其斯之謂與?

札記16.12世俗之人常以積聚財富為價值,但錢生不帶來、死不帶去,人在吃飽飯後,心中便自然會浮現出對永恆價值的嚮往,必須透過德性的修養方能實現。齊景公貴為大國君主,富甲天下,對社會卻沒有積極的貢獻,故死後被人遺忘。伯夷、叔齊生前雖然窮困,但高潔的人格風範,卻活在千百代人民的心中。

論語16.13陳亢問於伯魚曰:「子亦有異聞乎?」對曰:「未也。嘗獨立,鯉趨而過庭。曰:『學詩乎?』對曰:『未也。』『不學詩,無以言。』鯉退而學詩。他日又獨立,鯉趨而過庭。曰:『學禮乎?』對曰:『未也。』『不學禮,無以立。』鯉退而學禮。聞斯二者。」陳亢退而喜曰:「問一得三:聞詩,聞禮,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。」

札記16.13陳亢懷疑孔子留一手給自己的兒子伯魚,但孔子平日所說已是最高的道理,只怕學生做不到而已,沒必要隱瞞。如孔子要伯魚學詩,可培養溫柔敦厚的性情,發言自然從容婉轉。要伯魚學禮,藉由外在的規範,可培養內在的莊敬之心,立身行事自然合宜。孔子並非刻意疏遠兒子,而是保持適當的距離。

論語16.14邦君之妻,君稱之曰「夫人」,夫人自稱曰「小童」,邦人稱之曰「君夫人」,稱諸異邦曰「寡小君」,異邦人稱之亦曰「君夫人」。

札記16.14古代講究禮法,隨著身分不同而有明確的稱呼,不可混淆。「名」象徵正當的秩序,名正言順才能將國家治理好。諸侯之妻介於「后」與「內子」之間,稱為夫人。小童、寡是謙稱。國內外皆稱「君夫人」,加「君」字表尊敬。「小君」表示地位僅次於君。正確使用名言,也可以使思想與行為合理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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