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7月13日 星期四

《論語》中的「君子」(11)

  子曰:「君子之於天下也,無適也,無莫也,義之與比。」(《論語‧里仁》)

  由本章來看,一般人認為儒家死守既定的社會規範,這完全是一種誤解。孔子說:「君子面對天下萬事,沒有一定要做什麼,也沒有一定不做什麼,完全看是否合乎『義』而定。」可見「義」才是做決定之前,衡量是否行動的判斷依據,而不是符合某種呆板的公式。物沒有生命,如電腦,可以完全依照使用手冊加以操控,其反應是固定的。儒家重視的是人際關係,人是活的,每個人隨著性格及情境的差異,遇到事情都有不同的反應,表現千變萬化,很難事先預料、掌控。這不是說天下事沒有是非對錯,在「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」之上,仍然有更高的「義」做為共通的判斷標準。但我們不能把「義」看得太死板,以為符合特定的想法、做法才是「義」,如此就曲解了「義」。

  「義」是什麼?一般人處理人際關係,往往不以「義」而是以「利」做為標準,對我有利的朋友才結交,對我不利的朋友則疏遠,甚至排斥、打擊他。或以感性的好惡為標準,「愛之欲其生,惡之欲其死」(《論語‧顏淵》),喜歡的人認為他什麼都好,不喜歡的人認為他什麼都壞,流於偏激。感性和功利都不是「義」,也不能形成有意義的人際關係。「義」以仁為本,雖然「義」並沒有清楚的方法或步驟,卻有個大前提,就是你的一切行動都要出自良心、愛心;也因為你是從愛心、善意出發,才能夠敏銳感應對方的生命狀態及當前所處的存在情境,從而做出最恰當的選擇、判斷。「義」就是合宜之意。仁義皆從心上說,心雖然屬於感性,但並非主觀的偏見或好惡,而是普遍、客觀的,可說是一種大愛。仁與義的差別在於:「仁」是純內在,是對人一視同仁的一點善意。「義」則牽涉到具體的人事物,相較於仁為外在。「禮」外在化、客觀化的程度當然更強。

  本章還有兩點可補充:一是每個生命與存在情境都是獨一無二,即使是同一個人處在同一種情境下,對事情也未必有相同的感受及反應。所以我們應該依照當下的狀況,創造出新的方式來與他互動。即使前人摸索出一些在大多數狀況下適用的方法(如前文說的「禮」),也只能做為參考,無法完全套用。二是佛道兩家也強調不落入對立的兩端,才能臨機應變;如莊子的「莫若以明」(《莊子‧齊物論》),和孔子「無適無莫」、「無可無不可」有相通之處。但道家只重視心的自由、活潑這一面,並不像儒家是以「仁心」,也就是對人乃至天地萬物的愛、熱情、動力為本,兩者仍有差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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